堂吉诃德是现代欧洲小说的开山之作,西班牙“黄金时代”的标志,也是一部始于戏仿的文学典范,辛辣多讽又委婉蕴藉。《堂吉诃德》分两次出版于1605年和1610年,小说主人公的背后是骑士文化的西班牙“光复运动”,面前是信仰与现实开始发生冲突的现代时期。他代表怀旧精神和旧时代的遗留,在平淡庸常的乡间和林地孤独执着地践行骑士品德和操守;但又同时具有前瞻性,代表17世纪开始崛起的“现代读者”,拥有缔造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情感和感知模式。他与“随从”桑丘是西方文学史上鲜有对手的谜团,看上去含义明确固定,却像灯光下的波涛那样变换无穷,永远等待着不同光束的照耀。小说中穿插了众多小故事,这些看似无稽的分岔总是与情节主线有着掩映成趣的妙处,所能产生的意义不断叠加,难以穷尽。小说分上下两部,可以先读第一部的前18章左右,能全部读完当然更为理想。
《堂吉诃德》经典段落选读
咱们刚才撇下伟大的堂吉诃德的时候,他正百感交集,被害单相思的姑娘阿勒提西多拉一席弹唱搅得心烦意乱。他焦躁地躺在床上,觉得好像被成堆的跳蚤骚扰得无法入睡,怎么也定不下心来,还要时不时为那双残缺不全的袜子犯愁。可是时光如梭,什么屏障也挡不住,只顾骑在钟点上飞跑,很快就到了清晨。堂吉诃德从不偷懒,一见曙光,连忙离开柔软的被褥,匆匆穿好麂皮衣裳,头上还戴了一顶坠着金银绦带的绿绒小帽。他把武装带套在肩上,系好那把精良锋利的佩剑,拿起从不离身的一大串念珠,便神气十足、一摇三晃地走向前厅。公爵夫妇早已穿戴整齐,在那里等他。他穿过走廊的时候,见阿勒提西多拉和她的女友伫立在一旁等他。阿勒提西多拉见堂吉诃德过来了,马上假装晕倒。她的女友慌忙把她兜在裙子里,急匆匆想解开她胸前的纽扣。
堂吉诃德看见了,就走到她们跟前说道:
“我知道毛病出在哪儿。”
“我可不知道。”那姑娘说,“阿勒提西多拉是这府上最健壮的姑娘,自打我认识她,就没听她哼哼过一声。叫世上所有的游侠骑士都见鬼去吧!个个都那么无情无义!请您快走开,堂吉诃德先生!您要是老待在这儿,这可怜丫头就甭想醒过来。”
堂吉诃德听了答道:
“小姐,劳您驾今晚送一把吉他到我房间,我尽量想法安慰安慰这位伤心的姑娘。单相思不过刚刚开头,点破迷津是最好的对症良药。”
说完就急忙走开,生怕别人见他在那儿,心里生疑。他刚离去,晕倒的阿勒提西多拉就醒过来了,对她的伙伴儿说:
“你最好把吉他送过去。堂吉诃德说不定要给咱们唱点什么,从他嘴里出来的,准错不了。”
她们立即把这事禀报给公爵夫人,还说堂吉诃德要一把吉他。夫人满心欢喜,跟公爵和她的使女们一商量,决定再开一次逗人却不伤人的玩笑。于是皆大欢喜,只等夜晚降临。暮色和晨光一样匆匆到达。公爵夫妇跟堂吉诃德津津有味地交谈了整整一天。公爵夫人手下哟有一名小厮,曾在树林里扮演过中魔的杜尔西内亚。当日,她还真的派此人给特莱萨·潘沙送去她丈夫桑丘·潘沙的亲笔信,还有他留下的一包衣服,同时也给捎了过去。夫人再三叮嘱一定要把在特莱萨那儿的所见所闻详细回报。
一切安排就绪,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堂吉诃德果然发现屋里摆着一把六弦琴。他调好琴弦,打开窗户,觉得花园里有身影走动,于是他又拨弄了一遍琴弦,直到他认为音调合适了,吐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便开口唱了起来。声音虽然嘶哑,却还合调。唱的是他自己当天编的一支民谣:
爱情的力量真难说,
常叫人失魂又落魄。
它最喜欢钻的空子,
就是闲来无事可做。
何不专心缝纫刺绣,
忙忙碌碌自无烦扰;
只有这是灵丹妙药。
剔除你相思的毒瘤。
女儿家应深居闺房,
明媒正娶嫁个儿郎。
品德无暇可做妆奁,
有口皆碑人人赞扬。
有骑士游侠走天下,
宫廷扈从脚不离家;
专找端庄女成婚配,
遇轻薄姑娘只戏耍。
嘈杂客舍里两相好,
逢场做次戏趁清早,
眼看日头落黄昏近,
各自奔东西音信渺。
爱情来得快走得急,
不过一昼夜便分离。
连那人的眉眼模样,
这会儿再也想不起。
颜料上面再加一层,
一塌糊涂怎能看清?
美人玉颜见过一次,
不再容得他人身影。
杜尔西内亚在心上,
深深刻下了一张像,
刀镌斧凿的也难比,
谁想要抹去是妄想。
两情相投的是恋人,
永不变心才最要紧。
你亲我爱能成奇迹,
双双飞升赛过天神。
——选自第二部第46章,671-673页
书摘源自:《堂吉诃德》,米盖尔·德·塞万提斯·萨维德拉著,董燕生译,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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