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
入学后的某天清晨,我从睡梦里惊醒过来,梦中我迟到在高中教室门口,乱哄哄的人群高声嚷着交作业,茫然的我惊慌地开始翻书包,慌忙中所幸把自己拉回现实。
寝室昏暗,走廊寂静,五点半,没有拖鞋经过急切地“啪啪”声,没有响亮的水龙头放水声,想着高三党应该要起床了,我又朦朦胧胧陷入了一片混沌。
是什么时候开始盼着大学——初中时盼着不用早起的日子,高中时盼着没有题海的日子,从前仅靠亲友相传,书报影视为大学勾画出一片轻松而粗浅印象,而如今我的的确确已得到了它的通行证。
明亮的大教室,宽敞的图书馆,浩如烟海的书籍一排排整齐有序,彰显着知识的无尽和严谨。没有了上级有形的压力,每个人都有更自由的时间来追逐他们想要的东西,初来乍到令我对这宽松的学习时间,上课稀疏的笔记有些受宠若惊,但前辈们翻阅深奥书籍时的气派却让我稚气地认定要成为同样帅气的人。
单车,白衬衫,迎风飞舞的长发和碎花裙子,大学校园最令人动容的不能不提那些青涩却正当美丽的恋曲,曾经被视为毒物的情谊,如今终于大胆地发芽,长出一朵朵羞涩又甜美的花朵。路人难免会流露出单身汪的不满,但看着阳光透过树梢间的缝隙斑斑驳驳洒在那紧握的手上,也会情不自禁感叹,年华正当好。
学生会,团委,社团,我拿着一张张精美又令人眼花缭乱的宣传单,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招兵买马声,不免为这宏大场面震惊三分,这是第一次,亲历同辈人组建着,管理着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组织,第一次领会志同道合的人被吸引在一起,参与学校事务,挥斥方遒的干练豪气
长辈们说,你可是满十八岁的成年人了,进入大学,你半只脚已经踏入了社会。象牙塔的日子令人留恋,但成人所带来的社会责任感却让人真切感受自己的话语在被慢慢倾听,感受自己正在慢慢成为社会的,国家的,世界的一份子。
那些曾经迷茫的,梦想的,似乎正在眼前慢慢明晰。
你好,我的大学。
未来
小时候看各种各样的漫画,学会了一遍又一遍祈祷自己能得到某种异于常人的力量,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地做着救世主那样苍凉骄傲的梦。
从来羡慕漫画里,那些看似弱小的主人公,无论被击倒几次,都会在最后一刻,为了所珍爱的人们,爆发出他小宇宙。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频繁地去想象这些事,或许是有一天,更多琐碎的事塞满了我的空白时间,亦或是有一天,看着现实面前手足无措的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那么平凡,哪来那么多所谓的拯救和被拯救,王子和公主的故事,那些不过是短暂而又虚无的南柯一梦罢了。
我曾对同桌说:等我有钱了,就买一台天文望远镜。
同桌眼皮一翻:那你先把你上次答应我的那包辣条兑现了
我曾把国内一对传奇情侣携手走遍世界最危险的地方,并在南极冰天雪地中订婚的报道拿给我妈。
我妈头也不抬地刷朋友圈,告诉我谁家的女儿三十多岁了还谈不到男朋友,谁家的儿子娶了漂亮姑娘,在魔都有车有房月薪高。
每年都会有一波又一波的求职潮在各地涌现,嘲笑着无数中二青年那些幼稚无用的梦。
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已没有小时候那样的勇气,可以信誓旦旦地喊出那些张扬隆重的誓言。
可是我至今还是会梦见,在被巨大的怪物追得走投无路时,只要一跺脚,就可以高高飞起,越过层叠的栅栏,俯视丛密的屋脊,把那些怪兽远远地甩在脚下。
基友夹哥曾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很羡慕夹哥,他明明跟我一样被生活鞭策着,却仍有足够兴致在大雨天把路边一地被打落的桂花拼成“I love U”的样子;在考试途中傲然交卷,出去寻找今早看见的一只受伤的鸟;在某天半夜一句留言说他想去旅游,票是明早的……
夹哥使我觉得,年轻真好。
因为还年轻,所以有些幼稚还存在尝试的可能。
曾经在无眠的夜里怅然,如果有一天,就这么永远地睡去,是不是就不复存在,那此刻的“我”,存在在这个时间里,又有什么意义,百年之后,又将会剩下什么。
永远都不存在救世主,我们只是在守护所珍爱的东西的途中一遍遍拯救着自己和那个看似一切的小世界。
不是所有人都得订一个亿的目标,但至少我们有能力得到远比一个亿更值得让人留恋的东西。
趁着年轻,我可以多读些书,浩浩历史中,一切英雄都会被时间摧毁肉体,但他们的思想却一点点构筑这人类文明,渺小的我们得益于前人,在书库里追根求底,充实自己,即便不为将来的工作,也为将来能有颗通达的心灵。
趁着年轻,我可以多去些地方,多认识些人,逃出原本闭塞的空间,感受天地万物的奇迹,领悟世事洞明的奥妙。
趁着年轻,我可以干一些大胆的事,因为什么都不用担心失去,所以更有挑战的资本,有些创造也许过于天真,但如果不去试试,我害怕十年后,只空余扼腕叹息。
我所希冀的未来,它可以如所有长辈期待的一样功成名就,家庭美满,可以平淡无奇,碌碌度过,但这都交给未来吧,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经历更多的当下,以便从容迎接那时的自己。
家
开学后不久的一天,和室友们闲聊时,其中一位突然说:那我们回家吧……哦不,回寝室。
另一个笑着纠正了她:不,没错,我们回的就是家,这儿就是我们的家了。
住多久才算家。
九月,我离开了生活近二十年小城,拖泥带水地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大概只有远离了才会理解,那熟悉得视若无睹的土地和乡音,是怎样一次次拖住我的步伐,唤起我欲归的愿望。我会想起家门前平静恬淡的河流,想起街边用吴侬软语叫卖的小贩,想起熟悉的道路尽头,驻守着我此生割不断羁绊的人们。
而眼前这相识不过数日的人儿的话语,却使我感受到来自异乡的绵绵的暖意。
来自大江南北的人们,拥有不同的出身,不同的习惯,仅凭一线之缘便相会相知于这方小天地中。
多感谢她们从第一面开始,就散发着如阳光晒过的麦子般暖烘烘又香喷喷的热情,吹散了我挤压在心头对陌生世界的惶恐和不安。
多感谢她们发自肺腑地分享着彼此家乡各种有趣的,奇异的故事,从小到大,从远到近,看着她们眼角跃动的明亮光点,我似乎可以打破空间的桎梏,越过万水千山,向那片未曾谋面的土地投去惊喜的一瞥,透支着最大的想象力聆听发生在同一时间不同心灵中的深情低吟。
多感谢她们即使习惯迥异,也能为了彼此让步。活泼的她给我们捎来了各种美味和趣事,使我们一饱身体与精神的口福;细心的她总能想到对方的不便,雨天及时收回所有在阳台上的衣服,出门时清理满出的垃圾桶……
一生一会,正因为存在这种无言的帮扶与宽容,才会显得如此不易与值得珍惜。
住多久才算家。
也许几十年,也许几天,当你发现自己把其中的一人一事都铭刻在心,当你愿意无条件去思念他,想为守护这片土地,这些人,这份来之不易缘分留下自己的刻印时,大概就已找到了家。
这是我的家乡,我的室友,所教会我的。
高中那会儿,我陪一位年迈的前辈参观母校,他滔滔地讲述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阳光映着他的脸熠熠生辉,映着他的骄傲与怀念,仿佛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如今,我终于想起那时我的感受——羡慕,那是把自己真正融入一片土地,举手投足间印证着自己归属的自豪。
这或许就是找到家的感觉。
我多希望自己有一天回来,也能找到这种自豪。
华师
在校园里误打误撞找到了一片种满樱桃树的地方,站在枝叶茂密的树梢下,想象来年春天,这里一定会繁花似锦,落英缤纷,把春天所有的爱意都托付于那些玲珑柔情的花朵。
樱桃河和丽娃河悠悠,似慈祥的长者漫步校内,微风起,水波粼粼,是不是正诉说当年风华正茂,感慨于此刻岁月静好。倏忽,一只白鹭掠过天际,仿佛碧蓝的画布上刷过洁白亮丽的一笔,扑啦啦啦——不知惊起河畔谁的长梦。
有人曾调侃:吃在同济,玩在复旦,住在交大,爱在华师大。
不知当时他是否感知过,一个“爱”字,可以包容多少细腻的热烈的真挚的情感。
你可以爱这里一花一草一木,它们在校园里寂寂生长,等待在万物复苏的时分绽放,那时必然如朝霞绚烂,晕染着校园条条径道。
你可以爱这里奔跑着的一张张意气风发的面庞,他们在教室里专注沉思,他们在运动场上挥汗如雨,他们在舞台上流光溢彩,他们在正好的时光里挥霍最好的才华。
生命的旅途里,我们来去匆匆,有幸与华师相遇,于此获得心灵的滋养和休憩。
那些已经被翻页的泛黄的日子,会随着时间的淘洗变得忽隐忽现,但曾经坚强过欢欣过痛苦过的碎语依旧在那个节点低喃,曾经以为的无数种的可能,在如今慢慢指向了一个清晰的前方,那些一度求索的答案,现在的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得到。
生命巨大的幕布在我面前开始缓缓展开。
很高兴遇见你,华师。
——2016记于新生入学季